我爸再婚了。

我妈疯了。

我逐渐对生活失去期盼。

可有人偏偏闯入我的生活，一次又一次地把我从深渊里拉出。

在漫无边际的长夜里，迎来了黎明。

1。

高考完那年，父母离异了。

他们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到最后谁都没有妥协，相看两厌，分道扬镳。

我跟了我妈，她有多讨厌我爸，就有多讨厌我。

从小到大，我听过他们无数次的争吵。

我不明白两个没有感情的人为什么要硬凑在一起，为什么要生出我来受累。

他们的婚姻是父母之意，我妈曾说觉得我爸是个过日子的人，就没有反对父母的意思。

十八岁，本是青春里最美好的回忆。

但是我的回忆里，只有母亲的哭泣、斥责、打压。

我从小就叛逆，在学校没有好成绩，被老师讨厌、被同学欺负。

在家没有好脸色，只顾着跟他们对着干。

有时候我也不理解我的行为，就为了博取父母的眼球，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自己变成了一个陌生、连自己都讨厌的自己。

那时，我天真地以为，是不是考上了大学就会好起来了。

可层层叠叠的书摆在课桌上，我望向窗外，看不到未来。

2。

我是别人眼里的不良学生。

我的打扮总是很前卫，吸引别人的目光。

我染了个鲜艳的发色，我往脸上涂抹那些能买到的廉价化妆品，我穿上那些他们觉得不符合学生身份的衣服。

有些好学生见了我就害怕我，有些和我一样的，见了我说：“长成这样还这么打扮，勾引谁呢？”

我向来对他们的话语嗤之以鼻，被他们说成“目中无人，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梁翊晨，真想不到你那破成绩还能考上大学啊？”她们对我冷嘲热讽，还伴随着一阵哄堂大笑。

“你妈还肯给你上学呢？都没爹了，还不辍学打工养家呀？”她阴阳怪气。

那些人，从前就欺负我，即使上了大学也无法摆脱，那是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

“你妈整天哭天喊地的，怎么还跟你爸离婚啊？离不起还离呀？”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让我觉得刺耳的实话。

有时我难以压制住的怒火也会爆发出来：“我的事不用你们管，咱们在一个学校里，我什么水平，你们就什么水平。”

我投以不甘的眼神到那个人身上，她恶狠狠地瞪过来。

我不惧地咬了咬牙，却没想到后果。

3。

一节体育课，热身运动结束后，我去厕所小解完准备回操场时，一出门就迎来了一群人的堵截。

为首的正是那个瞪我的人。

“你们想干嘛？”我警惕地看着他们，她们有四个人，我很难逃脱。

她们围上来，让我频频后退，贴到了厕所冰冷的瓷砖上。

“想干嘛？梁翊晨你不是挺有胆子的吗？”她凶神恶煞地向我吼着。

以前上中学时就有人爱欺负我，不过也只是一些小打小闹。

但这次，她们把我堵在厕所，显然是带着意图。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强装着淡定，“等会点名，老师发现我们不在，就不好说了”。

听了我的话，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梁翊晨，你以为你是谁呢？就我们这些差生，人家愿意管吗？”

“怎么？你忘了你什么样子？我就什么样子了吗？”

我没想到那天的一句话，就激怒了她，还被她曲解了意思。

“不过有一点不一样，你是你爸不要你，我是我妈不要我！”说完，她还自嘲似地笑着。

“娜姐，别跟她废话了，扇她几巴掌解解气。”她旁边的人提议道。

她捏住我的脸，“长得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就那么令人讨厌呢？”

她怒视着我，骤然抬起了手。

我生理性地闭上了眼，一巴掌猛砸在了我的脸上，我的脸被扇向一侧，火辣辣的疼。

就在我等着她第二道巴掌落下的时候，一个声音制止住了她的下手。

“你们住手！再不走，老师就过来了！”一个男生大声地向厕所里吼着。

他们显然一惊，没想到会被发现，互相对视了几眼，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我再也绷不住，大口地喘着气，顺着墙壁慢慢地滑到了地上。

那个男生走了进来。

“梁翊晨，你没事吧！”他蹲到了地上，两手扶住我，语气关切地问着。

我抬眼，撞向他焦急的眼神，诧异住。

这张脸，并没有什么映象。

他是谁？为什么帮我？为什么会关心我？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我先带你出去，好吗？”

我没有拒绝。

4。

他把我带到一个树荫下，又匆匆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仔细想着是否曾见过他，但他奔跑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捧着两根冰棒，他把它们掰开敷到我红肿的脸上。

我静静地坐着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

等他做完所有，坐到了我的旁边。

我双眼直视着他。

“你想问我，我是谁？”

我无声地点头。

“我叫许南阳，是学生会的，我见过你，也知道你的名字。”

我接过他手里的冰棒。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班和你们班是一节体育课，我听过你老师点你的名。”

我不太相信他的话，一个不认识只知道名字的人，就愿意对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你为什么帮我？不怕他们找你麻烦。”我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不怕，我和你们没有交集，如果我跟辅导员告状的话，他会相信我。”

“那些人肯定也怕被开除。而且我站在了监控明显的地方。”他坦然地回答我。

我看着他，翻动的嘴唇、认真的眼神、抵在额前的碎发。

眼前的少年，坦率又明亮。

“你不怕他们找你麻烦吗？”

“没事，他们不认识我。”

那你也不认识我啊，就敢来惹上这个麻烦，我心里默默地想着。

“你以后在学校尽量别去没人的地方。”他似乎是在告诫我。

“我明白，还有我也提醒你，学生会的好学生，别离我太近。”

我用告诫的眼神看着他，我是个泥潭，怎能让无辜的人沦陷。

他却回以我严肃的眼神，“我叫许南阳。”

他是没听明白话吗？

我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我们沉默良久，就在我打算起身离开时，听见他说，“梁翊晨，我相信你可以的，你可以靠自己摆脱一切。”

我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以什么？摆脱什么？”

“还来得及，刚踏入大学，一切都可以改变。”

他总是一本正经地说话。

我愣住，哪有人鼓励我学习的，即使是考上了大学，也是侥幸所得。

我对他嗤笑一声，“你是辅导员派来的吗？我可是一坨烂泥，扶不上墙的。”

“可你考上了。”

“不过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出了会做的题，考上了个堪堪好的分数。”

我迎着午后温暖的阳光，天空湛蓝，迷离地想起一些往事，

“那运气也是你的优势呢？”

他真实得可爱，我是个破败不堪的人，有着破败不堪的家庭，和破败不堪的过往。

如果运气也是一种优势的话，那我真是一点优势都没有呢。

“许南阳，今天谢谢你，不过以后遇到这样的事，还是别出手了。”

说完，我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叫喊，“梁翊晨，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帮你。”

说实话，那一刻我动容了那么一瞬，我也渴望站在阳光下，没有别人的诟病，没有扰人的喧嚣。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我自嘲，我生处的环境让我如何拥有动力。

5。

往后的几天，在班级里，吴娜那群人依然对我没有好脸色，处处充满着敌意，但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一天上完课，我拿着鱼干，准备去学校后山喂猫，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他。

“梁翊晨，你去哪？”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像他们这种好学生没课后都是赶紧去抢饭等着晚上夜修的。

“噢，我去后山倒垃圾。”他说。

我看着他手里提着两袋垃圾，对他点点头。

“我去后山走走。”我回答他。

然后我们就走到了一起。

“他们没找你麻烦吧？”就像是好友之间不经意提出话题。

“没有。”

“那就好，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

我不能理解，他怎么能像跟我很熟一样，自然地跟我攀谈。

我冷冷地说了一句：“谢谢，不用。”

走到后山他把垃圾扔了后，依然跟着我走。

我走到一群小野猫前，撒了把小鱼干到地上，叫唤它们过来吃。

我向来喜欢独处，说喜欢不如说是习惯，但跟猫猫们相处会给人很治愈的感觉。

“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了吗？”

我想起他上次说的话，但佯装不明白，说道：“什么事？”

“我可以帮助你学习，如果这学期期末考考好了，你就可以转专业了。”

我思纣着他的话，的确，这是摆脱那群爱欺负我的人最好的办法。

但我已经很久没有用心学习了，上一次认真学习还是高中，有人点醒我，才让我考上了大学。

我很清楚自己的水平，如果要提高成绩，不是仅仅努力就行，我的环境、我的心态都是很难克服的一道坎。

“你想怎么帮我？”

“我可以给你补习，给你学习资料。”

“那报酬呢？”

“报酬？“，我看见他挠了挠脸，”你想要什么报酬？”

我无声地笑了，“我是说你要什么报酬？”

“我不需要报酬。”他几乎是立马就回答了我。

“那你干嘛帮我，图什么？”

别人可是恨不得远离我，他却一个劲地靠近我。

“不图什么，就是想帮你。你也是想学习的吧，虽然我学习也没有特别好，但有我帮你，就不至于找不到门路了。”他说得格外认真。

哪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

“你喜欢我？因为我长得漂亮？”我盯着他的双眼，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羞臊得眼神到处乱瞟，“没有啊，我……我不早恋的。我只是看你不是真心讨厌学习的人，就想帮你了呀。”

我看着他的表现，弯起了嘴角，“那好啊，喜欢做好事啊！”

“那你同意了吗？”

“可以，不过你的时间这么紧张，哪有时间可以帮我？”

“没课的时候啊，周末也可以帮你。”

“你不能在别人面前来找我。”，我严肃地看着他，“听到没有”。

“好……”。

我可不想给他惹上麻烦。

“那我……在哪里找你？”

我思考着，在学校里，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们相处。

“在这行不行，以后放学我就来这里给你送资料，你有手机吗？可以给我电话号码。”

我还没想好，他先说出了想法。

后山平时就很少人，在这里就不怕被人看到了吧。

“好吧，我没有手机，只有家里的座机。”

“那你把座机的号码给我。”

我瞅了他几眼，没想到他这么上心，然后把号码报给了他。

“晚上九点以后，别给我打电话，我妈在家”。

“好”。

我抚弄着小猫，他就在旁边看着我。

“你还不回去？我可不用夜修。”我抬眼看着一旁傻站的他。

“噢……对了，明天这个时候你也来这，我给你一份学习资料。”

“这么快？”

我感叹他效率真高。

“不是要抓紧时间嘛。”

“嗯。明天我在这等你。你快回去吧！”

“好，明天见。”

我看着他离开，其实我也挺高兴的，可以认识一个朋友。

夕阳余晖下，毛茸茸的小猫看起来暖烘烘的，我抚摸着它柔软的身体。

“呆呆的，真可爱。”，我不自觉地笑了。

6。

第二天，天空阴沉沉的，我等待着最后一声下课铃响，收拾完东西，我向教室门走去。

过道上，遇上吴娜迎面走来，在即将相碰时，俩人同时停下脚步。

我静静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举动。

我以为她又会咄咄逼人，但是并没有，她的眼睛晦暗不明，看了我几眼便走了。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找我麻烦。

出了教室门，我径直向后山走去，去的路上，迎面还走来几个人在对我低声议论，我不甚在意。

今天的小猫们吃的不多，吃了一会都跑掉了。

我低头看着地面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果然不一样，好班级的老师就是喜欢拖堂。”我自言自语低声调侃着，他怎么还没来。

突然映入眼帘的脚步让我抬起头，没成想等来的却不是他。

我看着眼前站着的一群人，心紧张得悬起来。

“李玲玲说看见你往后山走了，哼，还真在这。”为首的吴娜不屑地看着我。

我转眼看到了站在她们身后的李玲玲，不明白地看着她。

明明你也是被她们欺负的人，却为何要这样做。

7。

我感受到了这群人的不怀好意。

我尽量表现得镇静，越害怕他们就会越得意。

我听着从心脏传来的剧烈响动，“你们想干嘛？”

“咱们的账还没清完呢！梁翊晨，你还敢找帮手了？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你让我扇你几巴掌解解气就好了，你非要我闹大是吗？”

吴娜在我面前振振有词，几滴唾沫喷到了我的脸上。

“吴娜，什么叫账？我欠你什么了？还有，我没有叫过什么帮手，和别人没有关系。”

我从中学就认识吴娜了，我们都来自一个地方，即使不熟也混眼熟了。

这人心思过于敏感，总是觉得别人对她有恶意。

如果摊上她这个麻烦，麻烦就会源源不断。

我不能连累任何人。

她看着我嗤笑一声，“梁翊晨，你可真清高，你家庭不好，还装什么坚强伟大，不知道多少人讨厌你呢？”

听了她的话，我不禁冷笑一声，盯着她的眼睛，“吴娜，从中学开始你就各种找我麻烦，不就是觉得你跟我一样嘛，一样没亲人爱、没亲人疼，成绩不好，不合群。”

我不渴望得到同情，但为何一个不幸的人要伤害另一个不幸的人。

我走到她面前，脸只跟她有一拳距离，同情似地看着她：“你就是看到了一个跟你一样的人，一个跟你一样可怜的人。”

“你害怕你也会像我被别人冷眼相待，你就哗众取宠，用你的钱、权，招揽周围的人一起欺负我，真可怜！”

我眼睛怒睁，死死地看着她，打算来个鱼死网破。

“自己极度自卑敏感，就把气撒在别人身上，别人讨厌我又怎么样，那他们呢？不仅讨厌你还惧怕你，你做人才失败！你才可悲、可笑！”

吴娜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化，就在她怒不可竭之时，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我的脸上，紧接着是连续的拳打脚踢。

她们有好几个人，我反抗只会适得其反。

我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等待着接下来落下的拳脚。

“你们在干什么！”

8。

一个声音传来，是我多么不希望听到的声音，但在那一刻，却又把跌入谷底的我拉了回来。

许南阳穿过重重包围把我护住。

他拨开所有人把我揽在怀里，原来怀抱是如此的温暖。

我以前也是知道的，可是妈妈已经很久没有抱过我了。

他先关切地看了看我，然后抬头，眼神凌厉地看着他们。

“吴娜是吧？我知道你之前记过一次大过，如果再有一次，就要被退学了。”

我看着他，他看着吴娜，他眼神冷得可怕。

吴娜听了，眼神微微动容。

“你在想我怎么知道，我是学生会的，经常跟教导主任打交道。我可是他眼里的好学生呢。”他嘴角噙着狡黠的笑。

一般坏学生不怕记大过、不怕被退学，但是吴娜怕，她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她犯大错。

她不甘地看着我们，一言不发带着她的跟班们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尽管他的怀抱让我觉得安稳，我立即挣脱站稳。

他握着我的肩膀，认真地检查我的身上是否有伤痕。

“有没有受伤？疼吗？带你去医务室。”

他关心的语气令我沉沦，我尘封已久的心止不住地开始出现了裂缝。

“我没事。”

“去医务室看看。”他说着拉住我的手腕就要走。

我制止住脚步，严肃地看着他，“许南阳，我没事，今天的事你不能告诉老师。”

他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我，“为什么？”

“不要因为我惹上她这个麻烦”。

“你不知道她的家里……”

我注视着他的双眼，却只看得到他的不理解，我顿了顿，“就算……就算告诉了老师，她也会狡辩，我们空口无凭。”

“谁说空口无凭，我是证人。”

“就你一个人，吴娜肯定会说我们是同党。你不能这样，你要是因为我……”我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慌忙地想劝说他。

“梁翊晨”，他让我冷静下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有这个”。

他拿出了他校服兜里的手机。

“当我来到的时候，我看见一大堆人围着你拳打脚踢，我想立马冲过来制止。但理智告诉我，如果这次能留下证据才能彻底解决麻烦”。

他认真的神情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我由衷地感谢他，感谢他的善良，感谢他的温柔。

“我可以去举报她，但是你不能去。”

“梁翊晨，我一直都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看着我，我好像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惋惜。

但是我不想让你冒险。

“我一个人可以，今天太晚了，明天来吧，明天你把手机借我。”

我转移视线，不想再看他的表情，“噢，对了，你要给我的学习资料呢？快给我吧！你今晚还要夜修。”

我把话说完，一叠资料被甩到我的手上。

我看到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了即使是后背也难掩气愤的背影。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挪动脚步向校门口走去。

9。

天渐渐的黑了，等我走到校门口，没想到他没走。

“我送你回去吧。”他没看我，气鼓鼓地说着。

“不用了，你回教室吧。”

“今天还是我送你吧，说不定他们还没走远。”他双手插着兜，不等我回答，径直出了校门。

“诶，等等，”我小跑着赶上他，“你不用晚修了吗？”

“一晚上不打紧。”

我抬头看他绷紧的侧脸，“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

原来许南阳也有小脾气啊。

那晚的天，虽然和我每天放学后看到的天空没什么差别。

但是，我抬头看到了漫天的星星，漫无边际的黑暗里闪烁的微光，好像我的生活也出现了光亮。

“许南阳，我们是不是早就见过啊？”我抬头看向他。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没……没有吧”。

他眼神飘忽地瞟向别处。

“怎么这样问？”

“你紧张什么啊？”我打趣道，他的模样让我觉得可爱，“那怎么我觉得我对你一见如故呢？”

“你确定吗？我怎么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对我冷冰冰的？”

我看着他，忍俊不禁，“那你怎么还热脸贴冷屁股啊？傻不傻？傻不傻？”

他也笑了，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傻。”

10。

他把我送到巷口后，我让他先回去了。

跟他道别后，我往家的方向走去。

今天家里，出奇得窗户里透出了光亮。

“妈，你今天不加班吗？”我打开门，往里走，看到我妈坐在凳子上盯着我。

“梁翊晨，我平时加班也不知道你这么晚回家，你又去哪里鬼混了？”她厉声质问。

我心里十分不痛快，但只是默默往房间走，“在学校里待晚了点。”

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谎话张口就来，就你这样你在学校能干嘛？跟你死鬼爹没个两样。”

我拽在门把上的手微微颤抖，转过身，“妈，你说我就说我，你提我爸做什么？”

“你是你爸的种，你跟他一样可恶！你们都是我的仇人！”她朝我怒吼。

虽然过往里她没少这样对我，但此时此刻，我感到我心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那一天我本就有些委屈，从我妈嘴里听到那一番话，心里筑起的那道高墙彻底坍塌。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你凭什么恨我！凭什么这样对我！你们为什么要生我！”

我歇斯底里地吼着，理智被愤怒驱散，十几年来积压的委屈和恨涌上心头，“妈，是你要选择他，你有没有想过，到今天这个地步，到底是谁的错？到底是不是你的问题？我爸为什么不要你，是你咎由自取！”

猝不及防一个巴掌盖到我的脸上，新巴掌盖上旧巴掌，但这次我感受不到脸上的痛，我感受所有的伤痛好像都集中到了心脏，像旧疤痕被生生撕开了一样的痛。

扇完那一巴掌，她僵在了原地，我憋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猛地转身打开房间的木门，然后用力地关上，木门被拍得巨响。

这时泪水如泉涌般在脸上流淌，其实我刚刚就后悔了，后悔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妈，我怎么可以说她”我爸不要她“，我怎么可以说她”咎由自取“。

11。

是我爸先对不起我妈的，他们在婚后一年多生了我，在我有记忆起，我只记得我妈对我的关心，我爸对我向来就不亲厚。

慢慢地，他变的不爱搭理我们，再后来就变成了冷暴力、酗酒、早出晚归。

我妈觉得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可是没有，她一次又一次地去跟踪他，她都没有做实他的”罪名“，她无从指责一个没有犯错只是不爱她了的男人，她怎么甘心。

到后来就是无休止地吵架，一切都是错，结婚是错、相爱是错、生我是错，我就是他们的错，一个累赘。

他们离婚了，我觉得反而是我的解脱，可我妈还是沉浸在过去，她变得神经兮兮，她每天都无法原谅我爸，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我。

我从未享受过一家三口的温馨，想起过往的十几年，生活在这个充满冷暴力的家庭，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什么时候可以摆脱这一切。

我看见一旁被我揉皱的一沓学习资料，擦掉眼泪，拿了起来。

干净利落的字迹清晰可见，我翻过好几页，反复确认这个字迹的熟悉感，像是镌刻在了心底，一眼便确定了某种想法。

我开始翻箱倒柜，拿来凳子把柜子上的纸箱拿下，翻找出陪伴了我一整年的那沓学习笔记，对比着笔记，相同的字迹，相同的各种颜色的标注。

我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流，原来是你，一直都是你。

12。

高二那年，凭空出现在课桌上的学习资料，隔几天又有新的写满答案和分析的模拟卷出现在我的桌上。

还有那张字条——“振作起来，长夜之后便是黎明”。

那段昏暗的日子里，他的出现就像是被困在迷雾森林里的我被突然出现的精灵指引了方向。

我用那些资料一点一点地学习，从最简单的开始，慢慢琢磨。

到最后高考考出了自高中以来从未有过的成绩。

可在开学看到吴娜的那一刻起，我明白了，我拼尽全力得到的东西，别人花二三银两就得到了，而这二三银两对我来说却是望尘莫及。

但还好，我庆幸，又遇见了他。

门外突然传来了电话响，我突然意识到，赶紧跑了出去，我妈已经不在客厅，我提起了话筒。

“喂？”小心翼翼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

“喂。”

“你怎么了？你哭了？”短短的一个字竟然被他听出了情绪。

我忍住眼泪，“许南阳，是你吗？”

“是我，还没到九点，想问问你，我给你的资料可以看懂吗？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

他温柔的话语一字一句传进我的耳朵，让我感受到了莫名的安慰。

“真的是你吗？”

我意有所指，隐忍着要流泪的冲动。

“梁翊晨，我在。”他平静的语气让我莫名地心安。

我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对我好。

这些话，我更想当面问他。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没……没事，谢谢你给我的资料，我一定会好好看的。我妈该回来了，先不说了。”

说完，我挂掉了电话。

思绪翻飞，我和许南阳是如何认识的？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回到房间我开始翻看笔记，他把解题步骤写的详细完整，我盯着笔记看得出神，我好像看到了未来。

“一切都还来得及，对吗？”

13。

第二天，我向往常一样到教室上课。

从进教室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受到了吴娜注视的目光。

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到座位上翻出准备早读的书。

她怕我去向教导主任告状，所以时时刻刻盯着我。

在她眼皮子底下我没这么容易逃脱，我就像无事发生过一样。

上午放学后，吴娜和她的跟班们离开了教室，她们一般都是去外面的小饭馆吃饭。

等到她们走后，我看着教室里李玲玲的方向，她一出门，我便起身跟过去。

到走廊拐角处，人稀少的地方，我一把把她拉住摁在墙上。

她猝不及防地大叫一声，把手护在了头上。

我看着她，待她放下双臂看清我的脸后，我冷冷地看着她，对她低声说：“我们谈谈。”

14。

后山上，李玲玲表情不安地看着我，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我冷笑一声，“哼——你现在知道怕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不知道她们会那样对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害怕得眼睛到处瞟，我看着她那瑟瑟发抖的样子，对她的气也消了大半了。

“不是故意的？那时不小心？不小心地告诉了她们，我一个人到了后山？”

“梁羽晨，真的对不起，如果知道她们那天那么多人对你拳打脚踢，我就不会告诉她们了。”

眼泪哗啦啦地从她眼里流出，我大概是从她眼里看出了愧疚。

“那天，她们在那条道上看见我，就走过来调戏我，我当时就自己一个人，我害怕极了……”，她一边哽咽一边说，“我怕她们又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捉弄我，我就说了……说了……看见你去了后山……”

我无奈叹息。

“对不起，你打我吧，你打回来！”

“因为害怕自己被欺负，就让她们去欺负别人，你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吗？”我质问。

“可我没办法，我真的太害怕了。”

“如果让我再打你一顿来解决这个问题，”我审视着她的双眼，企图在她眼里寻到一丝狡黠，“那和她们，和你，又有什么区别？”

我庆幸没有看到。

她低下头，“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她们的错。我们没有犯过任何错，你觉得她们凭什么欺负我们？凭什么对我们恶语相向、拳打脚底？”

“因为我长得难看，她们嘲笑我是龅牙妹。因为我家里是开烧烤店的，她们说我身上总是一股油臭味……”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弯腰，双手抚上她的肩膀，“那不是你的错，这是你改变不了的，更何况人生来就是各种各样的，她们不能因为你的相貌、你的味道去践踏你的尊严。”

“可是那有什么办法，这些都是事实。”

我加重了双手的力道，郑重其事道：“李玲玲，你愿意给她们剥夺你好好生活的权利吗？”

她抬眼，对上我的视线，眼里的坚毅取代了恐惧。

“我不愿意。”